假如我們不是這樣開始‥‥‥
一、做一輩子的朋友 我和他的故事是這樣開始的。 有些人的相遇,一開始就知道是愛情故事的開端,有些,像我們,卻只是同學、朋友的交往,是直至很久很久以後才問自己,一開始,是不是可以有另一種可能? 搞錯了,也應該不是我的錯,誰叫他當初說出那句話呢── 喂,我們要做一輩子的朋友啊。不要做情人。 一切都因為他說了那句,我們做不成情人,於是選擇做朋友。 很親密、很義氣、很知心的好朋友。 我叫劉冬意,他的名字是炎亮熙。 忘了第一次是在哪裡知道炎亮熙這個男生,總之那年早上,身穿我校校服的他停在我面前的時候,在日式飯快餐店做兼職收銀員的我,一眼便認出他來。 這天早上很清閒,他站在我面前又不點餐,只是在發呆,臉微微向上仰,彷彿看著天花板上的什麼。說句老實話,他的側臉很好看,頭髮有點長,有點遮蓋著眼睛, 卻令筆挺的鼻樑和剛毅而不失秀氣的腮骨線條更覺突出。因為反正沒人排在他後面,我就沒催促他,反而故作悠閒地弄一弄自己頭上的紙製帽子。 不懂得他知不知道我跟他是同校同級不同班的學生,我自問不顯眼,除了非常非常努力打工之外,在校內也沒突出的專長,不過話說回來,他也不見得多好,除了名字較為特別外,也不見他跟其他男生打打球,也沒見過他上台領獎狀,經常獨來獨往,根本不知道這人在搞什麼。 「你們每天早上播的歌叫什麼?」他忽然問我。 望著天花板,原來在想著某首歌嗎? 我還是最近才開始在這裡打工,而且只在週末的下午當值,不知道他說的歌是什麼。 「我不知道,很好聽的嗎?」 「一把男聲,日語歌,很淒慘的。」 我不打算答理他,循例問:「請問要點什麼呢?」 他很認真地思索著,還以為他會說出什麼跟我搭訕下去,末了他卻只是說:「給我一客大牛肉飯吧。」 那之後我特地問過上早班的同事,也看過了早上會不停反覆播的那張唱片。那首歌是平井堅的《在思緒重疊以前》──只屬於你的歌曲,啦啦啦,讓我們去找尋吧──看到這世歌詞我不由自主地笑起來,好像是一個他沒有言明的邀請、一個齊來尋找謎底的遊戲。 聽說他們班老是在休息時間補課,在學校裡有次經過他的課室,坐在近走廊窗子的他一手托著腮好像聽得很專心的樣子,可是我發現他那沿著手腕往上爬的耳筒線,就知道他只是在聽歌,不禁噗嗤一笑,被他聽到了,他往我一望,我立即加快腳步若無其事溜掉。 也有兩三次跟他在走廊上擦身而過,我也會直直望著他的臉,看他有沒有發現我是那位收銀員,但他的視線從不落在我身上。想告訴他那首歌叫什麼名字,卻又覺得多此一舉,可能他也並不那麼想知道吧。我也再沒在快餐店裡碰到過他。 是大概一個月後吧,農曆年放寒假的時候,我穿著厚重的牛角帽大衣,揹著裝滿宣傳單張的帆布包包,在深夜的旺角街頭,快手快腳張貼著,趕在店鋪今晚關門後、翌日開門前,讓最多的路人見到。 雖然在體力勞動,但天氣冷得我一直哆嗦著鼻子,我一心著貼完這間銀行就回家睡覺,哪知在我舉起手的同時,身邊有人也舉起了手,正想把傳單貼在我正要張貼的位置── 我還沒望真這個人,只想加快動作搶在他前頭,絕不想相讓。 「嗨!是你!」 哪料他跟我開口,我別過臉一望,才發現是炎亮熙。 他這回沒穿校服,穿的是一件連帽衛衣、牛仔褲、高筒便鞋。 「你也做這種工作?」我差不住問他。 他笑起來,退後了半步,說:「同學一場,讓你吧。」 「原來你知道我們是同學。」我有點意外。 既然他相讓,我就不客氣了,我只差貼完這一張就可以回家了。 「不過不知道你的名字,我叫炎亮熙。」他大方地說。 「劉冬意。」我說,拍了拍手,抖落灰塵。 「你也很厲害嘛,你到底打幾份工?」他問我。 「家裡窮嘛,有什麼法子?」我在銀前門前的石階上坐了下來,扭開自?的水瓶喝。他收好東西,在我身旁坐下來。 看他的樣子很悠閒,總覺得我們打工的理由應有點不一樣。 我跟他說:「我問過早上的經理了,那首歌是平井堅的《在思緒重疊以前》。」 他先是有點呆,然後才明白我說什麼似地,點點頭說:「是啊。」 「我聽過了,平井堅的歌聲很慘情。」我說。 「嗯,吃早晨的時候聽見感覺有點奇怪,不過我很喜歡。」他莞爾一笑。 我看進他的眼睛,他也看進我的。當時只覺得,這個人並不討厭,我們也還年輕,有很多很多時間蹉跎,有很多很多個像這樣的夜晚,可以共坐等天明。如果沒有人關心我們,我們都可以好好照顧自己。 「嗨,那你覺得這歌手怎麼樣?」他忽然問我。 我循他的視線回頭望去,他問的是我貼的新晉男歌手新碟的宣傳海報。 「不怎麼樣嘛,就是偶像派。」我不以為然地說。 他更高興地笑了,好像很滿意我這個答案。 「幸好你這麼說,不然就沒話講了。」他笑說。「我班上的女生挺迷他。」 原來他一點也不冷漠,笑起來還有幾分孩子氣。 我剛也笑起來,突然有個大嬸在我們跟前走過,神色凝重地觀察著我們。 怎麼啦?以為我們是不良少年嗎?雖然我們這麼晚都不回家,卻是很正經的人家,不抽煙也不喝酒……我再次望向他,其實我對他一無所知嘛。 「你常常一個人嘛。」我跟他說,故意不理那個古怪的大嬸。 她仍在不遠處打量著我們。 「有嗎?」他反問我。 「從沒見你跟同班的男生打藍球。」 「男生一定要打藍球嗎?」他又反問我。「我最討厭男人的汗味了。」 我嘆嗤一笑。怪不得他跟別的男生感覺那樣不同。 那大嬸突然走到我們面前,給我們遞上一個飯盒。 「拿去吧,你們一定餓壞了。」 我們莫名其妙地抬頭望她。 她眼神堅定,害我傻乎乎地伸手接過。 她見我接過,心滿意足地點點頭,臨轉身前,還再回頭多看我們一眼才放心走遠。 「什麼回事?」他問我。 「我也不知道啊。」 我打開飯盒,當看見是燒味飯時,我和他都笑得人仰馬翻。 「我想她是把我們當乞丐了!」他笑著說。 我捧著那盒已冷卻了的飯,雖然一起的時候,在旁人眼中我們是這麼潦倒不濟,我還是想跟這個人靠在一起。 |